1941年萧红在《小城三月》里写道,“三月的原野已经绿了……”那是北方大地绿的开始吧。而转眼已是四月了。
花好像是一夜之间开好的。
这时节的北京,无论桃红还是柳绿,都拢着轻烟,像是眼睛上蒙了一层雾,又像是下过了一场雨,又或是印象派笔下的光影。
春天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花。其实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、不同的美,只是春天的花尤为迷人。大概也源自于春天给人的感受。万物生发,万事可期。一切都是刚开始的模样。
就好比青春,也是一生中最美好的留恋,有着当时不自知却最动人的颜色。只是春天也如青春,春天的花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北京的环路上最常见的一种花,是西府海棠。关于西府海棠我有一段特别的记忆。曾经做过一个陶器,是那种日式的肚子很圆而瓶口极窄小的器型,像是弥勒佛的样子。我还亲手上了樱粉一样的颜色等它晾干,在院子里采了一枝西府海棠便插上了。却不想因为新鲜的枝叶是潮湿的,日日放着,瓶口便因此蚀化剥落了一小块。于是这完美的作品便有了一个伤口。不过我只遗憾了一小会儿,就接受了。它就像人生一样。人生没有残缺,也就不会有完整。
提起海棠,总会令人想到那句名言,一恨海棠无香。其实我专门凑近闻了闻,明明是有香的,一种比茉莉淡一些的冷香,也有蜜蜂寻迹而来,在周围萦绕。倒是路边常见的另一种红艳艳的碧桃,是只有招展的颜色而真的完全没有气味。还有樱花,也是如此。附近有一条连绵的樱花东西街,虽有其名,却并未栽种多少樱花,多的反而是柳树。风斜斜地扬起纤细的柳枝,想起古人把应花期而来的风,称为花信风,那此时理应是吹面不寒杨柳风。
路边还有一种花是红叶李。
以前住的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红叶李。春天的花太多,李花、梅花、樱花、桃花、梨花、杏花常常分不太清,用了拍花识图学习才逐一知道。那时春天里的风一吹,我的木栅露台上便飘落一地淡粉色的花瓣。我就会把桌子搬到露台上吃饭。阳光太好那棵树长得太茂盛,以至于花枝会慢慢伸进我的露台里,成了全小区独一无二的风景。树上的松鼠一点儿也不怕人,会沿着花枝爬到露台上,还会趁没人时,把纱门咬出一个小洞进来乞食。
红叶李细细碎碎的花瓣,一开始只有花未长叶时,容易与樱花弄混,尤其是随风摇曳的单瓣樱花,满地落英也像。单瓣樱花里最著名的如今要数广为栽种的染井吉野,玉渊潭里有成片成片的让人欣赏,一到春天便游人如织,全不知是在看花还是看人。单瓣樱花曾被汪曾祺形容“无姿态,花形也平常,不耐细看”,但因当得一个“盛”字,便也如“明霞绛雪”。的确要成片成片地看,才能觉出滋味。而另一种重瓣樱花则花形雍容华贵似牡丹,偶尔在樱花东西街的行道树中能见到一两棵,圆圆的一朵朵,粉糯团子一样的矮矮低垂。作为晚樱,有些山谷里也会长着漫山遍野层层叠叠的八重樱,那景象翩跹如云浩浩荡荡,开过了,春天便也过了。